「林光宏事件」及電視台的相關報導,讓我想起1996年第一次職棒涉賭案發時,我正在台灣日報擔任體育組組長,每天眉頭深鎖,忍著心痛指揮採訪,看稿、發稿,還要面對採訪主任期待有勁爆消息上頭條的壓力,心如刀割,有誰能懂?
世新快畢業那年,我在音樂和新聞兩條路做抉擇,最後堅心要闖新聞界,跑去找新聞學的老師魏瀚,可行度如何?魏老師很誠實的說:「因為你行動不便,要跑新聞實在不容易。」誰教我天生反骨,越是不可能的,越想挑戰看看。千辛萬苦從小雜誌的編採幹起,歷經三年才進了報社。
懷抱著滿腔熱血和理想,卻發覺新聞界並不只是挖掘真相、主持公道正義、為民喉舌,學校上課教的新聞倫理與道德,在職場大都不管用。你的組長、採訪主任、總編輯都控制著新聞的走向,諷刺的是,記者在新聞現場,長官們坐在辦公室,記者卻無權主控新聞的表達方式!(去看電影《超人再起》女主角露易絲的工作)
回想起來,我不能有太多怨言。80年代末的中時晚報,還算是帶著理想性格的媒體。我從生活版小編調到大陸新聞組,又被調到副刊,幸運的是,當時的採訪主任陳浩、資深記者室主任楊憲宏會鼓勵我寫深度報導,副刊主編羅智成讓我開專欄寫瘦菊子棒球,影劇版主編黃寤蘭讓我寫樂評,甚至Michael Jackson首度來台開演唱會,她以一整版讓我寫現場報導。
不過,卻越待越失望。報社人事鬥爭、業務左右新聞方針、好人才一個個離開、吹捧逢迎之輩屢能高昇。當我在總編輯桌上看到香港蘋果日報時,就心冷了!然後辭職離開。很多人覺得我笨,理想又不能當飯吃,要懂得妥協的藝術,得吸媒體的血變自己的資源。但我做不來這套。後來到超視新聞部當新聞研究員,指導新進記者,更受不了電視新聞的花瓶化、膚淺應急的新聞製造過程,很快就待不下去。
接著又到了台灣日報體育組,那是職棒新聞很「亨」的時候,票房火熱,緯來把轉播權利金喊到十五億元,邱復生和聲寶陳盛沺擬組台灣大聯盟。主要的體育媒體,聯合、中時、民生都不支持,邱董希望台灣日報挺台灣大聯盟。一開始我也對台灣大聯盟有很高的期盼,願兩聯盟競爭使職棒發展向上提昇,尤其是,打破中華聯盟一年一簽的制式合約、球員的轉隊權及比賽的專業經營。遺憾的是,變成惡鬥,不是良性競爭;而多數球迷反台灣大聯盟,也令我意外!
更意外的是,爆發職棒涉賭醜聞,處理新聞的壓力很大。記者從聯盟、球團、球員跑來的新聞都含糊其詞,警政、社會記者從檢調單位問到的,卻一個比一個勁爆,讓採訪主任對體育組很不滿!他認為,如果職棒記者只會寫比賽,那在電視機前寫就好,何必到現場!箭頭也射到我身上:「你和球員那麼熟,難道擠不出一點內幕、秘辛嗎?」
啞口無言!熟歸熟,能把毫無證據的臆測當報導寫嗎?和球員賽後吃宵夜、喝酒聊天,同桌有陌生人,就能把人家當黑道組頭看待嗎?因而我主張,這樣的新聞必須長期跟踪、追查、蒐證,必要的話,混進組頭圈才能真正了解內情,時間至少需要一年,一切費用由報社負擔。但台灣新聞界至今沒有這樣的編制和預算,新聞熱一過就算了!然後同樣的事件一再發生,新聞已經不是新聞,記者大可以把時間、地點、人物改一下,完全適用於今天。所以,發生「林光宏事件」時,球迷希望我發表看法,我實在提不起勁,過去十多年寫的評論依然適用,何必再多費唇舌。我想,不少老球迷或許和我一樣,對這樣的新聞早就麻木了!
今天拉拉雜雜地從個人的新聞資歷談起,是想讓球迷更了解新聞這一行,有些問題光罵線上記者「腦殘」是不公道的。像中華職棒聯盟的制度一樣,新聞界也很殘缺,這是記者的光環褪色主要的病根之一。而台灣這塊土地,如果連新聞界一點理想的堅持都沒有,又如何監督政府往理想的台灣邁前呢?更不用說是台灣棒球了。